2015年12月15日 星期二

三田製麵所:花開花謝終有時

近來發生了很多事,上天或許覺得我這年度過得實在平淡了點,幾乎把所有情緒跌宕都擠在年尾,幾近一次爆發。

失去了的一些,是最為平淡最為不放在心上的平凡,但正正是因為這些平凡,才構成我們的生活。然後我們才去追求更多,卻不懂得維持。人的手就是這麼大,你不能把所有東西都緊握於手,得到一些,總會失去一些。所以除了追求,我們要懂得維繫,自己的健康,自己的親友,勇敢地告訴自己,我們對一些與生俱來就一起的人,珍惜過。

他是每天東昇的朝陽,他是每一個明媚温柔的下午,他是雨落如天的陰霾,平淡無奇但卻構成每一天的色彩和摹本。突然的離去,是你再不能給予的無力感,一種深切的愧疚和悔恨。如果你自問有用心陪伴過,悲傷,可以不帶遺憾。

沒有人能夠保證哪一刻是再見或永別,或能不能好好道別,但我覺得比起這些,更重要是我們陪伴過,珍惜過,笑過。就是因為一閉上眼,和您聯袂演出的段段回憶就能清楚浮現,你的斑紋,你的膚質,你的笑容,你的憤慨,您不再活在這個世上而卻一直活在我的心間。
回到那時。微細輕飄的登龍街,思憶遍地,仍然笑着的那個梅雨季節,和仍相信這是一場梅雨的人們。在日本開了十數家分店的三田,植根在登龍,百家齊放,雖然良莠有些不齊。三田的營運方式和一蘭在日本其實頗為接近,都是以長時間的營業方式聞名,食物水準只是不俗,但仍能吸引顧客,因為水平保持得了,又符合大聚口味,好的味道未必會上癮,但舒服的味道會。
那天,細雨斜飄,飄在還是歡欣的街道。

三田因沾麵而客人如鯽,沾麵的王道走上了劍心先生所說的「甜酸派」和「魚介豚骨派」,邪道則五花八門,其發展已追至拉麵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處。沾麵在控制麵的質感上有着更出色的張力和詮釋,但自身的確更喜歡可以麵連湯一起呷進的拉麵,麵質飛躍的代價,是那窩心暖流的逝去,和永遠無法與拉麵原味湯頭相比擬的「湯割」。
三田製麵所內部如一貫麵店的踏實平樸,魔鬼在細節,把廚房和用餐區相隔的玻璃讓環境令更加舒適之餘,又令把師傅作藝的流程看畢;店方亦提供箱子作放置背包袋子,因為拉麵店通常環境很難做至非常乾淨,其歸咎於廚房的開放式工作環境和相對狹窄的用餐位置,貼心同時我亦覺得有必要,這要求實在不算過份。
友人與我各點了原味和辛辣味道的沾麵,又點了冷麵和熱麵。冷麵因為有過冷河的過程,其會變得更緊致而彈牙。正宗吃法是「冷麵熱湯」,因為熱湯會令麵條過糊並發脹,失去口感,當然,所謂正宗亦屬個人喜好。始終不是浸在熱湯上,那程度並不會如拉麵這麼嚴重。
濃厚豚骨魚介沾麵 $78
濃厚豚骨魚介沾麵(辛)$80

因為其品質相近,我就把這兩者混為一說好了。先說沾汁,在魚介豚骨一門裹,最重要是其魚介和豚骨的比例,三田的魚介和魚粉份量明顯較重,質量相當濃厚,是香港相對出色的沾麵汁,因為魚湯本身很難掛面,所以豚骨是必需的。比之原味,個人更鍾情加了辛辣粉的味道,雖然只微微加上了一些,但久吃之下出奇地差別還是挺大,辣度不高,個性卻更強,而且和魚介的酸配合得更好。
但這裹的沾汁實在是不夠熱,成了一大問題,特別配上冷麵蘸上幾次就開始涼,實在是大感失望。所以雖然說正宗是冷麵為要,但店家給予了熱麵和冷麵的選擇時,我還是建議叫上熱麵為佳,除非三田確實地改善了湯温這個大問題,否則到最後會連脾胃的滿足感也沒有,更莫論「湯割」了。
麵條其實不太能看色澤,如果顏色偏黃,一般人以會加上了蛋黃製麵但其實鹼水亦是一大原凶。食用鹼水能麵粉受熱吸收水份時達到更好的黏性和彈力,蛋黃雖然亦有相似功效但成本太高,十之有九會棄而不用。老一輩在吃雲呑麵時加上醋正是為了中和鹼水的鹼性,否則會帶少許澀味,日本麵製法比之中國傳統麵條已少下了很多鹼水,或用蛋黃取而代之。
三田的麵條可看出質量非常好,富有麵香,色澤上比較淡其實相對鹼水亦較少,沾麵因為要掛湯麵條會比一般拉麵粗上少許,篩水微微不足,看到一大台製麵機放在店舖內而非用現成麵條,其誠意已足證明麵條的質素。單論在麵條的質量上,在香港沾麵來說已能入頭三。
這裹的叉燒是放在麵條那邊,肥瘦比例很好,不過亦有運氣成份。叉燒在不沾湯那邊中規中舉,有些乾澀而叉燒味較輕淡,但咬下去柔軟度很不俗,叉燒在沾麵不沾湯的情況下其實已經很難做得很好且軟腍,但的確也有辦法,不過要用上沾汁的熱度造成,不過那卻是很特別的方法。香港很少叉燒會放在沾汁上,其實可以一試。蛋的熟度很好,通常日本過江龍的麵店,有其一定旳規定做蛋,做得出來很難很差。
這裹的湯割幾乎是我嘗過的印象最不好的,本身沾汁的温度已經不夠高,在吃完麵條的時候幾乎已經是涼的了,而加湯割的湯汁竟然只是長期放在保温壼裹,倒出來亦只是暖熱;加湯要客人自己來其實很容易過淡,最好是由師傅因應餘下的湯汁親自倒湯,三田的湯割一不夠熱,二要客人自行加湯,湯割的味道已不及拉麵的原味,而這樣更會令人覺得湯割可有可無。
三田製麵所由日本引進,其實一過江,店家只傳承了製法而不是精神,日本的師傅有種無可取締的驕傲,所以唯一的一家永遠最好,因為他們尊重每一碗呈出去的麵,這也是香港永遠無法做到的,因為廚師在香港是一種工作。

三田在日本已經建立多所分店,所以如一蘭般,連鎖店的品質幾乎可與日本同級,只有食材取料會有些微差異。不會是最好,只因最好的,是廚師對每碗拉麵的堅持和精細,那一種唯一,不是店名能輕易取代的。
「一生勞碌,未享過福。」一泓眼淚撲簌簌地流下。簡單的語言,在切身體會下其實可以很揪心裂肺。

對於很多人,並不是清閒就是福氣。你在、她在、他在,一霧煙圈,一杯烈酒,他用他的方式活過,每一天就當是最後一天,這也是福氣。人生在世,精彩的活過一天比麻木地渡過一生更燦爛。

有一天,蔡瀾在乘飛機時喝着香檳,一股氣流飄過,飛機劇烈搖晃,他仍然氣定神閒。事後他旁邊的外國人心神未定地問他:「你死過嗎?」他淡淡道來:「不,我活過。」我知道,如果他在他也會這樣回答,他有牽掛的你們,他有沒做過的事情,他有未曾了解的疑問,他喝過最烈的酒,他擁抱過最愛的人,他遺憾,他滿足,才能微笑閉目。

去者已往,留下經歷生活的是活着的人,但我們亦是他在這世上活過的證明。所以,善待自己。


百日告別裏,林嘉欣打開了那封信,那裏只有七個字。

三田製麵所
Address: 銅鑼灣登龍街1號金朝陽中心2期Midtown地下D舖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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